輪肩論讀書
齊桓公坐在堂上讀書。堂下有一位名叫輪肩的工匠正在砍著木頭做車輪。他看見國君在那裏專心看書,不覺好奇心動,就放下斧頭椎鑿,走上前去問桓公道:「請問國君看的是什麼書?」
「我看的是聖人的書。」桓公答道。
「聖人還活著嗎?」
「早死了。」
「那麼,」輪肩說道,「國君所讀的書,不過是古人的糟粕罷了。」
桓公突然變色道:「我讀書,你這個做工的怎敢妄事議論!有道理講出來,可放過你;講不出道理,絕不饒你的性命!」
「好吧,」輪肩從容地答道,「就拿我製造車輪這行手藝來看,砍木為輪,要把輪子做得又牢固結實,又圓轉靈活,就得有
一種極熟練的技巧。譬如輻條和車轂之間的榫接,寬了雖然容易插入,但鬆而不固;緊了雖然堅固,但無法插入。因此榫眼必須砍得分毫不差,這種功夫只能靠得之於心,應之於手。這種熟練技巧只能從長期工作實踐中養成,我不能用單純口授方法傳給我的兒子,我的兒子也不能不經過實習而把它繼承下去,因此,我今年七十歲了,還得在這裏做車輪。由此類推,聖人已死,留下幾本書,也已成為過去的東西,難道國君所讀的,不是古人的糟粕嗎?」
桓公讀書於堂上。輪肩斲輪於堂下,釋椎鑿而上,問桓公曰:「敢問公之所讀者何言邪?」公曰:「聖人之言也。」曰:「聖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則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粕已夫!」桓公曰:「寡人讀書,輪人安得議乎?有說則可,無說則死。」輪肩曰:「臣也,以臣之事觀之。斲輪:徐則甘而不固,疾則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於手而應於心;口不能言,有數存焉於其間。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於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斲輪。古之人與其不可傳也,死矣。然則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粕已夫!」 《莊子‧天道》 |
【今解】
一切好的書本與知識,都是前人在生產和社會生活中實際經驗的結晶,是科學知識成果的累積,對於後人是非常重要的。學習知識,如果只從書本上現成得來,而沒有一定的實踐基礎,仍然算不上真正有用的知識。
這個故事,說明早在兩千多年前的我國古代人民中,就有一位製輪工人以親身經驗,對單純書本知識和教條迷信提出了大膽懷疑,並敢於在國君面前侃侃而談,真是了不起。它提醒我們,書本知識究竟是「糟粕」,還是精華,在取決於讀者本人的態度:是教條主義的學習?還是進行創造性的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