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不告而娶

那知這日之中. 舜被了襏襫. 正在田裏. 忽見一輛車子. 到得田畝邊停下. 車上立着一個官員. 方面大耳. 正笏垂紳. 氣象尊嚴. 慢慢的跳下車來. 那隨從的人. 早提起嗓子叫道. 那一位是虞仲華先生麽. 舜答應道. 某便是虞仲華. 那官員聽了. 不顧脚下的塗泥. 忙走過來. 拱手作禮. 躬身說道. 久仰久仰. 舜一面還禮. 一面問道. 貴官何人. 訪某何事. 那官員道. 先生尊寓在何處. 可否偕往小坐. 以便承教. 舜答應道亦好. 於是荷鋤先行. 那官員及隨從人等. 步行相隨. 轉過桑林. 到了一間茅舍. 前臨小溪. 舜道. 貴官且稍待. 容某潔身. 於是臨溪將兩足洗濯一回. 又入茅屋中. 放下鋤頭. 然後再出來. 請客人入內. 坐定. 再請教姓名. 那官員道. 某姓籛名鏗. 聖天子欽仰高賢. 本想親來造訪. 現因事阻. 特遣某先來致意. 先生大德. 敬慕久了. 舜聽了. 竭力謙抑. 籛鏗細看那茅屋. 縱棋不到兩丈. 鑪灶器皿等. 都擁擠在一處. 向南一門. 向東一牖. 雖有天光透入. 而時當新霽. 天氣陰晦. 屋中仍是昏暗異常. 暗想. 帝女之尊. 如果住到這裏來. 真是屈沒了. 當下就問虞舜道. 先生一人住在此間麽. 舜應道是. 籛鏗道. 寶眷呢. 舜道. 某尚未娶. 家父母又遠在他方. 所以一人在此. 籛鏗道. 先生今年貴庚. 舜道. 今年正三十. 籛鏗道. 正是古人授室之年了. 現在有人替先生作伐麽. 舜道. 沒有. 籛鏗道. 某此番來造訪. 正為此事. 天子仰慕大德. 兼知道先生中饋尚虛. 特遣某來為先生作伐. 天子有兩個女公子. 才貌固然俱全. 德性尤屬温良. 長者今年二十. 少者十八. 意欲附為婚姻. 不知先生肯允許否. 舜道某草野微賤. 何敢上婚天家. 帝室之女. 下嫁農夫. 亦覺辱沒. 這事何敢當. 請貴官為某婉謝. 費神費神. 籛鏗道. 先生此言未免世俗之見. 怎樣分出什麼上下貴賤來了. 天子不過是萬民之公僕. 貴在那裏. 先生道德參天地. 賤在那裏. 如慮到帝室之女或有驕奢之習. 恐怕不能安於畎畝. 那麽某可以代為證明. 決無此事. 聖天子持躬以儉. 齊家以禮. 本來宮中奉養. 與小民差不多. 兩位女公子. 秉承庭訓. 薰陶涵育. 性質純良. 某係懿戚. 宮中之事. 大略知道. 請先生放心罷. 舜剛要再說. 忽見外面走進三個人來. 有一個看見了籛鏗. 哈哈大笑. 拱手說道. 久違. 久違. 幸遇幸遇. 你怎樣跑到這裏來. 籛鏗一看. 原來是方回. 不禁大喜. 只看那兩個. 却不認識. 舜起來代為介紹. 說道. 這位是雒陶. 這位是秦不虛. 都是敝友. 籛鏗一一相見. 大家坐下. 一間茅屋. 幾乎擠滿. 方回向籛鏗道. 某剛才來訪仲華. 看見車馬盈門. 從者雜遝. 以為是個貴官. 草野之人. 理應回避. 後來向貴從人探聽. 才知道是你. 所以拉了他們兩個. 大胆的竟闖進來. 冒犯貴官. 尚乞饒恕. 說罷. 又哈哈大笑. 籛鏗道. 你一向在那裏. 叫我好想. 你丟了官不做. 不打緊. 怎樣連朋友都不來望望. 方回道. 你是貴官. 我怕來望你. 望了你之後. 你又要薦我到天子那裏去. 叫我做什麼官. 我前次上你的當. 幽囚了幾年. 現在我已解放了. 好不自在. 再來上你的當麽. 籛鏗發急道. 不要說這話了. 我何嘗要戀這個官做呢. 不過我是天子的懿親. 天子以大義責我. 我一時辭不脫. 沒奈何. 再歇幾年. 我一定來和你把臂入林. 你不要再奚落我了. 方回道. 你現在來找仲華做什麼. 籛鏗便將來意說了一遍. 方回向舜道. 這個有什麼別的話講. 答應他就是了. 難道還是害羞不成. 說得大家都笑起來. 方回又向籛鏗道. 我當年早將仲華薦給天子. 並且託你也隨時進言. 不想天子偏偏不聽. 直到今日. 才來做媒. 想他做女婿. 豈不是已經耽誤了多年麽. 現在此事. 不必再議. 我們三個代仲華答應. 你請回去. 復命聖天子. 擇日納采便了. 舜忙道. 且慢且慢. 容某再作計較. 遲日再報命罷. 方回道. 仲華. 我看不必再計較了. 雒陶道. 這個不然. 二姓之好. 百年之合. 況且又有等級之殊. 二女偕來. 這事何等重大. 豈可草草答應. 我看還是依着仲華為是. 籛鏗道. 雒先生之言極是. 某再靜候大教罷. 當下又談了些閒天. 籛鏗起身興辭. 方回又問他道. 你那雲母粉. 服食得如何了. 籛鏗道. 這幾年來. 總是照法服食. 不過事冗. 不能親自去採. 不免間斷. 方回道. 你既有志學道. 切須努力. 不可自誤. 烹調滋味. 雖則可口. 還宜戒之為是. 籛鏗聽了. 喏喏連聲而出. 舜送他上車後仍入內. 與雒陶等縱談. 開口便問道. 家父家母遷居之後. 近況如何. 秦不虛道. 甚好甚好. 不過那遷居的時候. 伯父伯母果然又疑心到你. 後來經我們大家解釋. 方才肯搬. 但是搬不幾日. 聽說那姚墟左近. 果然陷沒成為大湖了. 「現在河北省南部元城縣東. 有五鹿墟墟之左右有陷落之城名叫襲邑」我們真運氣呀. 舜拱手致謝道. 這事多仗諸位大力. 某實在感激不盡. 方回道. 仲華. 剛才籛鏗來做媒. 你為什麼不答應. 舜道. 某意擬禀過父母. 再行定見. 秦不虛聽了. 連連搖手道. 不行不行. 仲華你如果禀承父母. 再辦此事. 包管是不答應的. 我和你府上是鄰居. 這十年來. 給你說媒的人. 不知道有多少. 然而伯父母沒有一個答應的. 不然. 你何至於三十之年. 還沒有妻室呢. 近來令弟年亦逾冠了. 竟沒人給他來作媒. 伯父母談起. 總是非常不高興. 如若你再去禀知. 又是天子的女兒. 又不止一個. 相形之下. 必定難堪. 我看一定不答應的. 還不如不去說罷. 雒陶道. 我所慮的. 不在禀命不禀命. 到是帝室之女. 嫁給仲華. 能否相安. 是一個問題. 方回道. 不打緊. 我從前在帝都. 知道天子的家教. 非常之好. 他的女兒. 決不會怎樣的出乎軌道之外. 雒陶道. 這亦難說. 你看丹朱. 豈不是帝的元子麽. 豈不是同一樣受家教麽. 何以如此不肖呢. 俗語說. 娶妻先看舅. 我總有點懷疑. 方回道. 不是如此. 當今聖天子的聖德. 我們大家知道的. 佩服的. 天子這次對於仲華來相攸. 一定是欽佩仲華的才德. 要想大用他. 所以先申之以婚姻. 可料天子. 必定純是一片美意. 而決無惡意. 以天子之明. 知道丹朱之不肖. 難道不明了他女兒的性情麽. 難道明了他女兒的性情不是柔順. 而故意要嫁給仲華. 使仲華再添一種家庭之因難麽. 以情理二字推起來. 決無此事. 我說可以放心. 雒陶道. 這層我亦知道. 不過家庭中的關係很複雜. 所對付的不止一方面. 仲華又是失愛於伯父母的人. 成婚之後. 仲華夫人. 能否棄舅姑而不事. 事奉起來. 能否得舅姑之歡心. 萬一姑婦之間. 又發生問題起來. 仲華夾在當中. 豈不是更加左右做人難麽. 況且富貴貧賤. 階級懸殊. 言語. 行動. 禮貌. 一切種種. 容易發生誤會. 往往本人出於無心. 而旁觀者以為有意. 所以我說帝之二女. 就使都是賢淑非常. 而事變之來. 亦正不能逆料. 仲華你看何如. 舜未及答言. 秦不虛道. 我看這種以後之事. 還在其次. 仲華的盛德. 刑於寡妻. 當然不成問題. 況有聖天子幫同主持策畫. 必有善法. 可以解除這個困難. 我所慮的. 就是現在究竟禀命不禀呢. 舜道. 我所慮的亦正在此. 方回雒陶. 聽舜說道這句話. 知道舜對於帝女. 已有允許之意. 就齊聲說道. 我看只有不禀命. 萬一禀命之後. 伯父伯母不答應. 仲華. 你莫非竟鰥居無後. 是謂不孝. 不告而娶. 亦是不孝. 現在告而不得娶. 日後再不告而娶. 那個更是不孝. 所以還不如此刻先不告而娶為是. 古人處事有經有權. 仲華你是極有辨別. 極有決斷的人. 為什麼忽然遲疑起來了. 舜聽到此處. 不禁心傷淚落說道. 那末竟是如此. 決定了罷. 我不孝之罪. 已上通於天. 也不在乎這一遭了. 不虛道. 既然如此. 事宜從速. 恐怕伯父母那面. 或有風聞. 反生波折. 雒陶道. 好在有我們三人. 可幫忙. 當下就推定方回. 前往接洽. 因為方回和籛鏗. 是極投契的. 有些話可以磋商直說. 到了次日. 方回去訪籛鏗. 就將姻事答應了. 併將昨日種種辯論. 亦大略述了一遍. 籛鏗道. 那末我就回都復命. 請老哥等暫在仲華先生家多住幾天. 以便幫忙. 方回道. 這個自然. 不過鋪你和聖天子說. 仲華一貧如洗. 歷歲勤勞所得. 都以供養父母. 厚聘是辦不到的. 一切婚禮. 只可從簡. 你以為何如. 籛鏗道. 聖天子崇尚儉德. 決不鋪排. 況且仲華先生的情形. 聖天子是知道的. 儘可放心. 當下又談了一時. 方回回到舜處. 與雒陶等計劃結婚辦法. 靜等好音. 籛鏗回到京都. 將舜已允許. 及各種情形. 向帝堯說明. 帝堯大喜. 就向籛鏗道. 既然如此. 這事就從速辦. 勞汝再向溈汭走一遭. 因為照例. 二姓之好. 男先於女. 是要男家先來求親的. 汝就叫倩媒妁來罷. 一切禮節. 且當商議. 當下籛鏗又將舜居處寒陋情形. 說一遍. 帝堯道. 朕另有處置. 汝且去罷. 籛鏗領命. 再向溈汭而來. 這裏虞舜. 便請方回為全權代表. 與籛鏗一同偕至帝都. 先行納采之禮. 「納采的意思. 是承女家相攸. 得其采擇. 表示一種感謝的意思.」用雁一對. 徑往帝堯宗廟而來. 用雁的意思. 因為雁是隨陽之鳥. 往來南北. 取其不失節的意思. 這時帝堯. 先在宗廟之中. 兩楹之間. 布起几筵來. 因為女兒亦是父母的支體. 與兒子一樣. 所以也在宗廟之中行禮. 可見古人. 男女並沒有什麼不平等. 方回是男家的媒妁. 待以大賓之禮. 帝堯是主人. 在大門之外拜迎. 然後進門. 一路作揖. 推讓升堂. 又交拜了. 然後方回就了賓位. 兩方都說了一套照例的話. 然後大賓告辭. 主人拜送. 這一幕納采的戲. 總算做過了. 隔了幾日. 又行問名之禮. 那儀節和納采一樣. 問名的意思. 却有兩個解釋.  一個說是問新人生母的姓氏. 因為娶妻不娶同姓. 或者相同. 於理亦不應娶. 而古人多妻. 新娘究竟是那一個母所出生的. 或妻或妾. 不易清楚. 所以必須一問. 這是一說. 有一說. 問的新娘名字. 因為古時候. 男女界限極嚴. 非有行媒. 不相知名. 現在要締姻了. 當然要知道新娘的名字. 所以須問. 這又是一說. 二說之中. 似乎以第二說為是. 但究竟如何. 已不可攷了. 又隔了幾日. 行納吉之禮. 納吉的意思. 是男家得到新娘名字之後. 就去卜之於鬼神. 卜而得吉. 則人意與天心都已齊備美滿. 便去告知女家. 說道是吉的. 那個姻事. 才算是成議了. 此次堯和舜的結親. 本來用不着再卜. 不過古禮所定. 不便廢棄. 所以仍舊照行. 一切禮節. 也和前次無異. 又過了幾日. 行納徵之禮. 納徵就是行聘. 是伏羲女媧兩人指定下來的大禮. 起初不過儷皮兩張. 後來踵事增華. 辨別等級. 庶人用緇帛五兩. 就是十匹. 卿大夫則玄色的帛三兩. 緟色的二兩. 外加儷皮. 諸侯則上項之外. 再加以大璋. 至於天子. 則上項之外. 再加以穀圭. 舜是個庶人. 又是個貧民. 只好僅用儷皮二張. 以存古禮. 此中辦法. 都是方回. 和籛鏗二人商量定的. 這次的禮節. 與上三次亦相同. 不過不用雁而已. 過了納徵之後. 這項姻事. 已算成功. 的確而不可更改了. 只要商量迎娶的日期. 便可完竣. 迎娶的日期. 照例是要男家擇定的. 但是以便兩方面便利的關係. 不能不與女家接洽. 帝堯的意思. 兩女出嫁. 雖則無多匳具. 然而荊釵布裙. 亦總必須預備一點. 時間太悤促. 恐有為難. 況且就仲華而言. 他是人一個寒士. 一無所有. 朕已飭人到溈汭地方. 代他製備些器具. 營造幾間房屋. 大約亦總非兩三個月不能了. 朕看請他擇吉在三月之後罷. 籛鏗拿了這番話. 告訴方回. 方回遂歸溈汭而來. 那日伯陽靈甫兩個. 因為舜的茅屋太小. 容不了這許多人. 於是七手八脚. 又在旁邊. 添構一座小茅屋. 一日. 方回到了. 報告一切. 大眾知道姻事已成. 無不滿意. 齊向舜道賀. 伯陽道. 怪不得前面隙地上. 都在那裏營造大屋. 原來是天子飭人來造的. 看他的圖樣. 宮室之外. 連倉廩牛欄羊欄都有. 聖天子可謂想得周到了. 秦不虛道. 這個房屋造得很古怪. 東邊一所. 西邊一所. 南邊一所. 北邊一所. 零零落落. 都不聯絡. 究竟不知那一所是給仲華住的. 靈甫道. 想來都是給仲華的. 二女並嫁. 將來仍舊分居. 或者預備仲華迎養. 亦未可知. 眾人聽了. 都以為然. 雒陶道. 閒話少敍. 我們且去找一個卜人. 請他擇一個吉日才是. 原來古人擇日. 並不如後世有黃道. 黑道星宿. 生肖. 沖尅的講究. 他的方法. 極為簡單. 就是先選定了某日. 再用龜卜卜看. 如其是吉的. 那就用了. 如其不吉. 再更換過. 當下秦不虛便說道. 何必外求. 就請方回是了. 方回道. 我不是客氣推託. 我以為這是仲華百年之事. 須得仲華自己去卜為是. 眾人都贊成. 於是舜就齊戒沐浴起來. 過了幾日. 大家擬定了一個日子. 如法卜之. 果然大吉. 眾人從此. 就將應該預備的事情. 排定了. 大家分工擔任. 却嫌人手太少. 靈甫道. 東不識現在豫州. 此刻時候還早. 我去邀他來罷. 眾人道好. 於是靈甫就動身而去. 這裏雒陶等三人. 仍留着幫舜耕田. 方回再到帝都來. 通告日期. 這個名目. 叫作請期. 明明是通告. 反說是請. 表明男家不敢自專. 雖則選定了. 仍舊要女家承認. 方才作準之意. 這亦是六禮中之一禮. 一切禮節. 與納采等差不多. 無須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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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oktakhk4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